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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波 | 表象内部的统一和分裂

Guy Debord 社會學會社 2022-03-18


居伊·德波(Guy Debord,1931.12.28-1994.11.30),生于法国巴黎,20世纪最重要的知识分子革命者之一,城市批评家与电影导演、杰出的冒险家和活动家。他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一场先锋革命运动以及情境主义国际的领袖,其代表作是控诉了战后资本主义社会中消费主义的经典《景观社会》。[图源:Wikipedia](往期相关文章可点链接阅读:居伊·德波 | 景观社会:完美的分离




媒体明星,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存在的景观代表,通过一种可能角色形象的对象化体现了一种普遍的陈腐和平庸。作为一个表面生活的专家,明星是那些补偿他们自己真实生活的碎片化和生产专门化的人们所认同的表面化生活的证明物。名人的功能就是以一种全面的、完全自由的风格,实践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和社会政治观点。他们通过戏剧化表现的社会劳动成果的副产品,体现了常人难以达及的社会劳动的成果,这一社会劳动成果的副产品竟魔法般地将自己置于社会劳动成果之上,并作为它的最终目标:权力和休闲——决策和消费是这一永远不被置疑的过程的主要部分。一方面,政府的权力可以将自身人格化为一个伪明星;另一方面,消费明星又可认可自己为超越生活之上的伪权力。但这些明星的活动并不是真正自由的,他们也不可能提供任何真实的选择。

“星光大道”是当代中国非常流行的一个文化现象,它是以视觉形式出现的一种表征,一种表面热闹、表面富有吸引力的文化外在形态。[图源:tuxi.com]
 
像明星一样,在舞台表演的景观代理人与个人是矛盾的;非常明显,他是自己个性的敌人和是他人个性的敌人,这是一样的。为了作为一个典型进入景观而被认可,为了将自己认同为顺从物的过程的一般法则,景观代理人拒绝了所有自主(autonome)的品质。尽管从表面上看消费明星代表了不同的个性类型,但实际上消费明显展示的每一种个性类型都享有同等进入整个消费王国的权力,都有源自于整个消费王国的同样的幸福。判定一个名人必须看他是否拥有公认的人类品质的全部声誉。明星之间的正式差异,被预想的他们在一切事情都是优秀的这种无可逃避之暗示的官方相似性所抹杀。作为政府首脑,为了对库尔斯克战役的后果负责,赫鲁晓夫不得不成为一个将军——当然这不是在战场上,而是二十年之后。作为演说家生还的肯尼迪已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他正在发表自己的葬礼演说词,因为西奥多·索伦森(Theodore Sorenson)作为他的继任者,正以同样的风格持续地写作演讲词,这一风格就是他创造出一种已辞世的人的角色进行的演讲。那些赋予这一制度以人性的、值得赞美的人们之闻名于世,并不是因为他们仿佛所是的那样;他们成为伟人是因为他们都事功于最渺小的个人生活的现实,并且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由景观丰裕提供的虚假选择,发展成了强烈忠诚于数量琐事的虚幻品质的斗争,这一虚假选择以至今相互强化的景观竞争的叠加为基础,以至今明显相互联系的角色叠加为基础(角色主要通过物来象征和体现)。虚假陈旧的对立——地方主义和种族主义被复活,地方主义和种族主义在消费体制中有助于赋予世俗等级一种具有不可思议魔力的本体论上的优越感,并且从竞赛性的运动到选举,通过一种永无休止的滑稽荒唐的竞赛和竞争,伪娱乐和嬉戏的狂热被唤醒。无论在那里,丰裕的消费被建立,一种特定的景观的对立:即成年人和青年人之间的对抗就总是处于虚假角色的最前线。但实际上,真正的成年人作为自己生活的主人,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被发现过。现实存在的青年人的变革绝不是那些当代青年的特征,青年只是表现在经济制度中,表现在资本主义的活力中。这一资本主义的动力就是:物的统治和永远年轻;物的竞争和相互替代。

景观对立遮蔽了一种贫困的统一。如果同一异化的不同表现形式借不可调和的对抗性的幌子彼此斗争,这只是因为他们全部以被压抑的真实矛盾为基础。依赖它拒绝而又支持的贫困的特殊阶段的必然性,景观以一种集中和弥散的形式而存在。在这两种情况下,景观不过是在平静的贫困中心被忧伤和恐惧所包围的一种幸福和谐的影像。

集中的景观从根本上与官僚政治资本主义相联系。尽管作为一种技术,它也许是为了在落后的混合经济中强化国家权力而被引入的,或者是在发达资本主义的特定危机时期被采用的。官僚政治所有权本身就是集中的,因为个别官僚主义者在官僚政治共同体内,只能以其官僚主义者的成员资格参与到全部经济所有权之中。商品生产在官僚政治资本主义社会较少发展,它同样也采取了一种集中的形式:被官僚机构把持的商品是整个社会的全部劳动,它出售给社会的是社会的大批残余物。官僚政治经济的专政,不可能对被剥削大众留下任何一次重要选择的余地,因为它必须选择一切事情,它独立做出自己的全部选择,无论这一选择是关于食物、音乐还是其他任何东西,因此,这意味着它已向自己宣战。这一专政必然伴随着持久的暴力。官僚政治景观利用一种官方声明,说明了包含一切现存事物的好形象,这一好形象常常集中于某一单独的个人身上,这个人成为极权主义凝聚力的保证人。每一个人必须不可思议地将自己或认同为绝对的名人或无声的消失。这个每一个其他人的非消费为主人是一个英雄的形象,这种英雄形象掩盖了由恐怖所促进的这一制度的原始积累所引起的绝对剥削。如果每一个中国人必须学习毛泽东,并因而成为毛泽东,那是因为他能变得什么都不是。哪里集中景观在统治,哪里也就是警察在统治。

图为《动物庄园》话剧剧照。资本主义社会颠倒的物化造成了分离,是对现代人自身的分离、对原本为整体的本真生活的分离。《动物庄园》通过展示场所时空向度的变迁反思现代社会对生态的压榨。[图源:东方娱乐]
 
弥散的景观与商品的丰裕相联系,与现代资本主义不受干扰的发展相联系。这里的每个个别的商品,都凭全部商品产品庄严伟大之权威,都借景观赞美的商品目录之美名被证明是正当的。各种矛盾的要求在富裕经济的统一景观舞台上谋求有利位置,并且,不同的名牌商品司时促进了相互冲突的社会政策;汽车景观要求摧毁老城区以完善交通网络,而城市景观自身又要求保留老城区变为博物馆。因此,声称源自于整体消费的成问题的满足在起点上就是让人失望的,因为真实的消费者只能在这一商品天堂的一系列碎片中如鱼得水,而这一系列碎片却总是缺乏属于其整体的品质。
 
每个特定的商品都为自己而战斗。它不承认其他商品,并努力到处施加自己的影响,好像它是世界的唯一存在。这时,景观就是这一战斗的史诗,一首无论任何特洛伊城被攻陷都永不结束的史诗。景观不歌唱人类及其武器的荣耀,它颂扬商品及其激情。每个商品都追随着自身的激情进行盲目的斗争,却不知不觉实现了某些超越他自身的东西:商品的全球化同时也是全球的商品化。因此,作为商品的狡计的结果,当商品的每一个特殊表现形式都最终阵亡时,一般商品形式却持续向前发展达到完全的自我实现。
 
在商品丰裕的情境下,不再来自于商品使用价值的满足,现在通过对作为商品的它们价值的认识来寻求:为了商品的至高无上的自由(它的使用价值对自身是充足的),消费者充满了宗教般的激情。对特定产品的热爱通过全部大众传播媒体的宣传,迅速以闪电般的速度播撒开来。电影激发了时尚狂热;杂志宣扬了夜市的发达,在那里依次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新鲜商品。各种流行小玩意的扩散增生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作为商品的大众已变得日益荒谬,而它自己的荒谬竟又成为了一种商品。像钥匙链这类与购买奢侈商品一起被免费赠送的精美小饰品,在这一领域来来回回被交换,已远离了其原初使用价值,它已担当起商品超验精神神秘自我放纵的证人。那些收集精美小饰品的人(这些小饰品被加工出来只是为了被收集)正积聚起商品的放任(indulgences)——在忠信之中商品真实在场的显赫象征。这样,物化的人正式宣布了他与商品的亲密关系。像古老宗教拜物教一样,与它不能自已的狂喜和不可思议的奇迹相一致,商品拜物教也创造出了它自己空前炽热兴奋的时刻。全部的使用价值只为一个目标:生产习惯性的顺从。


被现代消费主义所强加的伪需要,不能与不是社会及具自身历史所创造的不再是他们自身的真实需要和欲望相对立。但商品的丰裕代表了社会需要有机发展的总体断裂。它的机械积聚解放出了一种压倒一切生活欲望的无限的人造物。这一自主人造物的不断堆积的力量又以伪造全部社会生活为终结。
 
在真实消费领域消费者的下一次幻灭发生之前,直达消费社会幸福统一的形象,不过是搁置了他的真实分离的意识。每一个新的产品都被隆重地宣称为独一无二的创造物,都能提供一条通往总体消费希望大地的光明捷径。正像上流社会总是采用尊贵的贵族的第一个名字这事,最终结果是导致整个一代人都具有这一名字一样,那些提供给大众的、自称独一无二的物品其实正是因为他们是被大量生产的。这类普普通通的商品之所以有这样高的威望只是由于这一事实:尽管非常短暂,但在社会生活的中心它们已经名列前茅,它们已被拥戴为对生产深不可测目的和秘密的一种揭示。但在景观中这种赢得地位与声望的物品,一旦被消费者或全部其他消费者带回家中消费,它就变得的十分平庸。这暴露了它自身本质上的贫乏,这种贫乏反映的正是它生产的贫乏,但这一揭露来的太迟了。与此同时,另外一些物品正作为这一体系的代表取代它,并要求它自己的喝彩瞬间。
 
由这一制度提供的满足的欺骗性,被生产的一般条件和产品持续的交换所曝光。无论是在弥散的景观还是在集中的景观中,以傲慢自大的不断变更的方式,厚颜无耻地宣称他们不可变更之绝对优秀的本性,正是这一体系保持活力之所在。像任何一个过时的商品那样,斯大林正在被那些起初支持他的力量所讨伐、谴责。广告产业的每一个新的谎言都是对其先前谎言的一种招认。伴随着每一个极权主义权力化身的垮台,那种毫无异议认可他的虚幻共同体只不过显露为一种没有任何幻想的孤独的人的串通。
 
景观呈现的作为永恒不变的东西,其实仍然以变化为基础,并一定随着其基础的变化而变化。景观整体上是教条的,但同时又不能真正达到任何纯粹的教条。对它而言没有什么东西是稳定的。这一变化无常是景观的自然状态,但这又与它天生的倾向相反。
 
景观宣称的虚假统一掩盖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真实统一之下的阶级分裂。迫使生产者参加世界建设的力量,也是将他们从中驱逐出来的力量。从地方性和民族性局限中解放出来使人们相互发生关系的力量,也是把他们拆开的力量。要求一种不断增强的合理性的力量,也是滋养等级剥削和压迫的非理性的力量。创造社会抽象权力的力量,也是创造其具体的不自由的力量。

*本文选自德波《景观社会》第三章“表象内部的统一和分裂”60-72小节,王昭风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

**封面图为《景观社会》剧照。[图源:腾讯]

〇编辑:孜然   〇排版:灵雎
〇审核:泓之/杜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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